一小時後，陸行川側頭，“寫完了麽？”

“沒，沒有。”司珂覺得自己好笨：“快了。”

“嗯。”陸行川繼續看書。過了十分鐘，又問。

司珂不好意思說沒有，就回：“我好像有點笨。”

“你不笨，術業有專攻，這些不是你擅長的而已。”

這個說法，從來沒有人和司珂說過。她高中的時候數學特別不好，每次和別人請教的時候，雖然說辭不同，可各類的聲音匯總到一起，就是她很笨，數學是高智商，不適合她。

她忽然想，如果那時候遇到像陸行川這麽說話的人，也許她會更有些信心學習下去吧。她看著陸行川，眼神中有了不一樣的感覺。

陸行川以為她在懷疑自己的說法，就瞥了一眼司珂身邊半開著的筆記本。那本子上，露出她手繪的一角亭臺樓閣景觀圖，他說：“畫得很好，很有天賦。”

是的，術業有專攻，她確實不擅長數學，可自己畫插畫很棒啊，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畫到這個地步。

她忽然覺得信心滿滿，是那種打心眼裏散發出來的自信，不是自負，不是被誇獎的開心，而是覺得，因為有了這樣的自信，眼前好似亮了一些，看到的事物都更加鮮活生動了。

比如，她望向圖書館的落地窗，能看到窗外的柳條抽了新芽，長出一片綠霧來，是嫩黃的，也是嫩綠的，竟然很是好看。

而窗前的陸行川，也柔軟了許多。她說：“陸行川，我發現你人很好誒。”

難道自己原本在她心裏是個壞人？陸行川說：“師兄，陸師兄，陸哥哥，陸行川。”語氣輕松，又帶著一點不羈的味道，眼光落在司珂水靈的眼眸裏。

這是在覆述和總結司珂對他稱呼。

司珂笑了笑，“都是同齡人，叫什麽不一樣？陸老師。”

陸行川坐直了一些，比司珂高了許多，“我比你，最少大五歲。”

“你85歲的時候，我80，有什麽差別？”

24歲和19歲，會讓人覺得差了很多，可85歲和80歲確實好像差別不大。陸行川停了兩秒，眨了眨眼，他被說服了，“有道理。”

周三的經濟學基礎課後，老師又留了作業，司珂有些恍惚，這是選修課麽？

好在她可以厚著臉皮去找陸行川，當做那個“補償”是“包過套餐”，好在陸行川為人還蠻意氣的，周四晚上在圖書館看見司珂，了解她的來意後，也沒有拒絕。

可能他從來沒見過學習成績這麽差的人吧，生了拯救的心思？司珂想，應該是這樣。

同上次一樣，陸行川還是劃重點，在上回標藍的內容基礎上，又強加了一些重中之重，然後讓司珂自己查一查，過過腦子。仍是沒有想給她講講的意思。

顯然這次司珂已經多少有些理解了，作業比較順利，才半小時，就有了些眉目。

這時候微信響了，是她的初中、高中同學程飛揚發來的。算是不那麽小的發小，兩個人剛好又考到了一所學校裏，自然關系就密切許多。

程飛揚：【珂珂，在哪？】

司珂：【圖書館。】

程飛揚：【救命，我去找你。】

司珂：【沒空，別來。】

程飛揚是個拆二代，北京土著，家裏趕上拆遷最好的時候，坐擁十幾套房子。

他小腦袋瓜子聰明，學習也好，人長得也還行，還多金，自是從小就受萬千少女喜歡。

司珂猜都不用猜，肯定是又要甩女友，借她過橋。在兩人相識的八年間，這種損人的招數，他用過好幾回。

初中那時候，他就假裝下課和司珂插科打諢地聊天，基本就可以傷透少女們的心了。

到了高中，他需要投入一點感情或者物質，譬如下課拿著一瓶冰鎮可樂或者奶茶，送到司珂面前，這樣的舉動，會讓高中少女們望而卻步。

可上了大學之後，女生都變得更細致入微起來，分手變成了大難題。

不過，司珂也在換角度考慮這個問題，不一定是女生的問題，很可能是程飛揚索要的東西多了，導致後面很難收場。

比如，初中的時候談戀愛就是一起放學回家，到了高中，程飛揚就會偷偷牽女孩子的小手了。

哼，如今大學，程飛揚那樣的渣男，保不齊都幹了什麽事呢！

是以，上了大學，被程飛揚利用過兩次之後，司珂越發懶得搭理他。朋友做到這個份上，應該更淡一點才好，不能每次都拉著司珂出來給他擋劍。

才要放下手機，就見【威武山寨】裏施安然在@她：【珂珂，我們三個晚上都各有節目，你帶鑰匙了吧？】

司珂翻了下書包：【沒有，我回去拿。等我十五分鐘。】差不多可以跑過去。

施安然：【你在圖書館哪裏？我讓人給你帶過去。】

司珂：【六層C區靠窗，麽麽噠，安然寶貝~】

沒想到二十分鐘後，司珂迎來了她最不想見到的人。

法律系程飛揚同學，走路自帶BGM，比如他印滿LV老花logo的外套，比如他手指上的寶格麗戒指

他暴發戶的氣質，與六層圖書館的學習氛圍格格不入。司珂低了頭，真想裝不認識他算了。

程飛揚一眼就看出來司珂了，畢竟他老鐵司珂是一頭紅毛，他沖著司珂擺擺手，見司珂故意裝看不見自己，站在她身邊，嘴角一歪：“我的小蘿莉，這是怎麽了？”

“閉嘴！”司珂拉他坐下，感慨著還好陸行川剛才出去了，他要盡快在陸行川回來之前搞定程飛揚，“有事說事。”

程飛揚放下手裏拿著的奶茶，拿出口袋裏的鑰匙：“我特地排了十分鐘，買的門口的網紅店裏的奶茶，孝敬您老人家呢。香芋口味，你的最愛。”

“無事獻殷勤，非奸即盜。甩女友的事，別找我，傷天害理，我不幹。”司珂快速說出了自己的決定。

“沒，怎麽能呢？我單身哦。”程飛揚胳膊靠在書桌上，轉著半個身子和司珂說話。見司珂在學習，“哇噻！我們珂珂都開始啃經濟學了，好厲害呢！”

“你快說！沒事就走吧。”

“你怎麽好像要趕我走的樣子啊？”

“沒有啊。”是哦，這個問題提醒了自己，她為什麽不想讓陸行川看見程飛揚呢，怕誤會。

怕他誤會自己不好好學習，對的，是這樣。

“是有個女生追我，可瘋狂了。我們班上的，上課前在我宿舍樓下等，下課門口堵我，我說我有女朋友了，她說調查過了，我剛分手。就，這事就說不明白了，你懂吧？我程飛揚，從來沒被一個女孩子追到這個份上過啊。”

“那你就委屈一下，從了她吧。”司珂給他提供了最優處理方案。

“不行，不從。活著最重要一個痛快，委曲求全，不是我作風啊。”

“那你讓我委屈求全，就行？”

“不委屈你啊。就下周末我們班長生日party，你跟我去一趟，吃喝玩樂唱歌一條龍服務。你只要出席，面帶微笑。她自然就撤退了啊。”

“你缺錢麽？”司珂一臉認真地問。

“不缺啊。”程飛揚一頭霧水，“我什麽時候缺過錢啊？”

“我還想著，要麽我給你發兩百塊錢紅包，你去租個群演吧。”司珂說。

程飛揚堅持，“不行，群演還得培養感情，哪有咱兩革命友誼來得自然。”

“別說了，再說死基友。”

程飛揚發現好好說不管用，就拉著司珂衣袖，晃了晃，開始裝可憐，“你就幫我這一次好不好！”

陸行川覺得有點困，就去樓道的自動販賣機買咖啡，他端著兩杯咖啡過來的時候，就看到這一幕。他在司珂對面坐下，當什麽都沒看見，手裏的咖啡遲疑了一下，最終都放在了自己面前，因為他瞥見司珂面前，放著的那杯那茶。

司珂倒是沒多想，就說：“師兄，我發小。程飛揚，這是……幫我學習的陸行川師兄。”

兩人相互打了個招呼，程飛揚倒是沒多想，因為司珂的性格就是大大咧咧的，她周圍的男生無一不把她當哥們處。

陸行川打開了筆記本電腦，劈裏啪啦開始打字。

程飛揚聽著這有著排山倒海氣勢的打字聲，忽然覺得自己的想法許是單純了。他比了個嘴型，沒有發出聲音，沖著司珂問：“男朋友？”

司珂瞪了他一眼，小聲說：“不是。”又指了指門口，示意讓他走。

程飛揚站起身來，“我不管。下周末你必須跟我去參加我們班長的生日趴，不然咱兩就完了。”

司珂覺得自己方才說了發小，應該不必再解釋。程飛揚走後，她看見陸行川面前的兩杯咖啡，就指著問了問：“咖啡？”

“嗯。”陸行川躊躇了片刻，又說：“你想喝的話，可以分你一杯。”

原來不是給她買的啊。司珂有一絲失落，“哦，不用，我喝奶茶。”

陸行川點頭，有男朋友送的奶茶，誰會喝速溶的咖啡呢。只是這個男孩子，先是拉著司珂那麽親密的撒嬌，走的時候又用威脅的口吻，估計這小姑娘，在這段感情裏可能比較吃虧。

他看了一眼司珂，忽然覺得有些可惜。可惜這樣的姑娘，不該配那樣一個看起來花花公子似的男孩。

不過這事與他無關，他想著要回去同姥姥說一聲，不要再撮合他跟司珂了，亂點鴛鴦，且，一點兒也不合適。

天黑的時候，圖書管理員推著書籍車，開始收亂放、或者占座的“孤兒書”，也會將書籍車上擺著的屬於6層C區的書，按照編號逐本放回到書架上。

原本正在杵著下頜，望著虛無思考的陸行川，眼見無人的書籍車上，掉下來一本書，他忙起身將書放回去，順手又將車上的書碼整齊。

等擺好書的管理員回來時，好似一切都沒有發生過，繼續推著車走了。

司珂看到了這個全過程，她望著陸行川，若有所思，這人，同她以為的，很不一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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